过善卷,洞外散记
 
我们只是在这歇一歇脚
进去之后,别忘了还从这儿出来
——题记
 
草木
一年一度的生长
一年一度的飘黄
长满石阶
飘满石阶 
 
石阶 一步一步
沉重曲折如历史
 
历史
是一座冰凉的断碣
在荒草中沉睡了千年
 
千年
只撕掉一页发黄的日历
却卷起千堆白骨
 
白骨如雪
纷纷飘落
飘落在一个循环往复的梦中
 
漂泊者的希望
在深黑的夜晚
发芽了
 
夜晚 孕育黎明
如死亡孕育生命
 
生命
击撞在死神胸膛里
不羁的风
 
愁云落叶般飞去
 
落叶
该死的就让他死吧
根是永生的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
草木都返青了
 
草木
一年一度的生长
一年一度的飘黄
长满石阶
飘满石阶
.....
 
我绝了,我没有对手
孤独地存在于宇宙之初
无所事事
以看自己的手相为乐
 
我翻手为天  覆手为地
把天放到了地上
又把地摆到了天上
我的智慧与生命从指掌间源源而出
而爱情却至今还杳无音信
 
将我看作翻覆无常
是对我的误解
我只是跳着舞打了一套回风掌
 
静默深渊的宇宙
象一面镜子 它起源于
我顾影自怜的隐秘欲望
在孤独中   我向虚空轻绕一指
这面圆圆的镜子就诞生了
 
为了欣赏自己独创的舞步
我以洞察秋毫的目光
扫视四方内外
在我无情的逼视下
宇宙变得微渺苍茫
但没有任何迹象显示
存在着一种超自然的力量
 
我  惊愕地发现
在宇宙中
绝对存在的我并不存在
我只是简单地在你们之中
或你们之内
 
在普遍联系中
感受孤独
你们类聚纷纭,数以万计
但如果我不出声
你们会象我一样孤独
 
因此  让我告诉你们:
万物自然,就象我一样
众生自在,就象现在一样
从古到今,都只象现在一样
难道真的有什么分别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道德经》第八
 
 
人啊!往高处走
我呢?往低处流
 
万物如流
我喜欢水
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它是我最初的样子
一粒水珠的欢快使我
化身亿万,向四面八方游走
 
但我不是水
不是氢和氧的合成
我是比氢还轻的轻子
比第一束光子还久远 
尽管它已经成为化石
 
光的涟漪从宇宙的水面
逐渐散开,至于无垠
而发光的石头滑向深渊
我渊停岳峙,
成为发光的背景
越是深沉不可测
涟漪就扩散得越远
无论你在天边,还是地底
你会感到我,就在身边
 
有人说: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这由得了你吗?
我的河流,以千百种不同的方式
先后或在同一时间
将你们占领并完全浸透
你们在不知不觉中
被我引领
而你们的怀疑,喧嚣和背叛
在另一种不知不觉中
同样被我引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多年后,我在人间的拿手把戏就是:
将平民推崇为天子
而将皇帝废为庶民

他叫庄子 据司马迁说:庄子,蒙人也  (蒙,今商丘北)
他讲了很多故事都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
但关于我的比喻  他没有蒙人

我的确是一堆屎  是米被分解后的残存
当我还是一粒种子时  我是活力的起因
当我是一粒精米时 我是“纯粹的有”
但我痛恨“纯粹”我把它摔在地上 再踏上一只脚
它翻身而起的部分自命为“气”或者“精神”
剩下的烂泥一堆被称作“屎”

我宁愿栖身于屎  因为我惧怕空虚
而精神 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空虚
从此 精神没有得到过任何增长
而屎 长出了生命

从水火的残渣到矿物
从菌到胞 从草木到鸟兽
你们一层一层的爬起来
选择了与我背道而驰
但这一次 我乐见其成
直觉告诉我 除了爬你们还会跳
并且有一天你们会舞 转着圈子一样舞
以头抢地而舞 头尾衔接在一起舞
那时 我将修复我吞炭而哑的喉咙
为你们鼓盆并高歌一曲

我终于找到
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

*道在屎溺:《庄子/知北游》载: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

我要回归混沌 
做回我自己—— 
未被六圣开凿过七窍的本我混沌 
“视之不见名曰夷 
听之不闻名曰希 
搏之不得名曰微” 
因此 
不要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们连自己都不认识 
还问什么别的 
我厌倦你们 
就象厌倦了我自己
           
我刺瞎了眼睛 
不想一眼看透蒙娜丽莎的微笑 
我刺聋了耳朵 
任你们春江花月,十面埋伏 
我甚至挖出了心 
只想不凭思考而存在
 
是的,我要回归混沌 
做回我自己:夷希微 
你们还是不让我清净 
以各种各样我从不曾使用过的名字 
呼唤我,寻找我 
我应了吗? 
我不会应的 
因为我还没有学会讲话 
但我原谅你们神智迷糊 
也原谅你们的口齿不清 
毕竟你们从千层之塔上跌了下来
           
你们为我建造的庙宇和殿堂 
我从不曾进出过 
事实上 
我鄙弃崇高,华丽 
还有所谓的圣洁
           
崇高只是为了崇高 
华丽只是为了华丽 
圣洁也只是为了圣洁 
而这些 
都不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