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或谎言
—-  致疫殁与弱汰者(并致北岛《结局或开始》
   
一、
 我,被装进格子
 代替另一个刚刚被修改的数字
 为了表格的完整准确与及时
 信息元的触角 四通八达
    围看我 不留死角地勘错检漏 
    更新那不可置疑的数据
 
    天使与魔鬼 争夺着信众与我
    信众不再追问为什么
    虔诚地皈依为信息的载体
 在城市与城市之间 
    在房子与房子之间
    他们被隔离
    或自我隔离
   
    路灯留守着的最后的温暖
    被晨曦剥夺 
    向郊外飘移
    爬上大片升起的白色蘑菇云
    启动运算
    点亮城市四周的焚化炉
    不厌其繁地分类垃圾和人群
    吞吐 排放出符合标准的废气
    
 
   以科学的名义 
    劫掠在公开地进行
    生命与财富
    在看不见的巨手中
    完成数字化转移
    创新永远从西方
    不  从奥林匹亚开始
    在那神圣的祭坛
    牧师高呼着 传道孜孜
    信众吹呼着 受教嗤嗤
 
    呵,我的诸神
    你为什么不再辉煌
 难道连阿波罗的里拉
    也不再鸣响
    缪斯也不再歌唱
    呵!吾神
    难道十字架上圣子自祭之血白流了
    不足以将我们的罪恶清洗 抵偿
    天堂会一息化为地狱
    都灵的裹尸布是赝品最神圣的包装
   
 我寻找着你 
 在一次次考古发掘中 
 一个个多雾的特洛伊或
    雅典的清晨
 我寻找伊甸园和苹果树 
    草蛇灰线脉动着缕缕东方古风 
 
 我寻找海岸的潮汐 
    地震海啸带来他乡文明的帆群 
 我寻找砌在墙里的传说 
    能让我翻身作主的被遗忘的姓名 
 
    如果鲜血会使你肥沃 
 明天的枝头上 
 成熟的苹果
 会留下异教徒的血色 
 
    三
   必须承认 
    摄于白色恐怖的寒光
    所有人,战栗了 
    谁愿意做统计数字
 或高一层 
    受难群冰冷的塑像
    看着不熄的奥运圣火 
    在别的人或族群的手中传递 
    尽管诺贝尔的鸽子
    会落到某些人的肩上 
    但鸽子知道体温、呼吸
    如不认主
 它们会梳理一番羽毛 
    又匆匆飞去 
 
    我是人
    我需要呼吸
    呼吸自由纯净的空气
    我渴望在爱人的亲吻中
    品尝生活的滋味
    在儿子身上的奶香中
    憧憬未来并为之陶醉
    在杯觥交错中倾听
    老友们泛着酒味的胡吹
    在各种平凡的面孔,谦卑的语言
    或夸张的表情间
    我读懂生活  认识自己
    这简简单单的愿望
    都缩减成一只只口罩
    或一台台呼吸机
    散落在无人看管的养老院
    
    一生中 
    我曾多次遭遇蒙面者
    托举新生的白衣天使
    劫人济己的暗夜佐罗
    捉迷抓人的孩提玩伴
    化妆舞会的神秘舞者
    却从没想到
    在科学昌明的时代
    举世蒙面  
    赛先生与德先生如此高格
    也带上了神秘的面纱
 
    四
   现在,我被装进格子
    代替另一个被刚刚修改的数字
    个体没有太多的选择 
    但个位倒下的地方 
    或许有十位人不支
    十位人后面有百位千位不爽
    千位以后有闪烁的明星不明觉厉
    也许有一天 
    当亿量明星也变成了一个符号
    一串字节 被量子加密
    为饕餮们提供无止境的索取
    世界不可逆转地转入蒙昧
    
    象薛定锷的猫
    被装入咒语才能打开的黑匣
    不再和任何事件纠缠
    它是否还记得前身,
    曾是雅典娜的夜鹰。
冥思录十六:马,耳朵,草,历史,女人,还有诗人
 
年轻的马 酸透耳朵的风 向往满月
祖先的灵魂积淀于荒草
没有归宿的永远是诗人

诗在马蹄的践踏下
一朵朵 绽放成尘烟
覆盖被人遗忘的图书馆
翻来覆去的史页 很忙碌地
为后人输送灵感

火炬被点燃而后覆灭
但只要有一滴血
雄性就沸腾
英雄 只是在死的时候跌倒
从此 被允许的 总缺些血性
 
历史 习惯于选择女人
作为崇高而圣洁的献礼
其实她们只是浮光掠影
影射着某种不贞

最后的时刻 诗人
居然也被拒之门外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
呼吸至今

年轻的马 酸透耳朵的风
积淀于荒草的祖先的灵魂

冥思录14:向往明天

乌云
吞噬了星斗每一点希望
黑夜 无所不在的黑夜
遮掩了无声的手枪
或许有彗星出现
拖着失败者沉重的思想
飘进死胡同 这儿
没有风雨 没有阳光
 
用锤子
把我钉死在演绎飞天的墙上
我用死亡
震得墙上泥土剥落
尘灰飞扬
千万双眼睛
依旧牵连着迷惘
 
穿刺天空的山峰
是死者密集的碑林
但我不想用沉重的石头
压住
我那滚烫的心
 
冰块
凝固了我的尸体
它想使我不朽
春天来了 鳄鱼
又重新吞食我的肉
 
我只能用微弱的目光
缝补残留的希望
划过夜空的星
留下细长的针
 
明天 鲜红的血
解开冻死的泥土
用我坚硬的头颅
敲打胜利的鼓

冥思录15-诗路

一.


智者曰:世界即万物,吾当识之以理;
行者曰:世界即对手,吾当攻之以技;
信者曰:世界即天启,吾当敬之以礼;
诗者曰:世界即自己,吾当自观以……………你。

二.

遇见你我的心鼓一下子敲响
那时 我脸色苍白 年方二八
从此你就成为我生命的主题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决无二话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我却没胆量和你说上一句话

三..

阅读你 前仆后继 目不转睛
在你身后 蹩着脚 一步一停
试图跟上你美曼的节拍
却忘了 脚步 也要押韵

为你 茶饭不思 忘食废寝
终于 瘦骨嶙峋 差点牺牲
 
诗啊!我怎么能把你当饭吃呢?

 
四.

大难不死后装点支离破碎的心情
意念中七宝楼台的炫彩夺人眼睛
尸积余气略加包装就是五色祥云
但用什么去拯救日渐枯萎的精神

出门穿上你 我高谈阔论人模人样
回家脱掉你 我两手空空徒具皮囊

诗啊!我怎么就成了你的衣架呢?

五.

衣服寻找架子
镜子寻找对象
人们瞪着迷糊的眼睛
象一只只空碗向我张望

他们要我 
传承衣钵

六.

哪里有什么衣钵
不就是只破碗和一件旧披肩吗?
早就扔掉了

真的吗?
我们就这样相互遗弃了吗?
 
六.

屋子又空又白 在死静的黑夜里孤悬
灵魂围着光秃秃的灯泡 不停地打转

饿了吃饭,那空虚了呢
冷了穿衣服,那寂寞呢

七.

以一种空虚填补另一种
饭钵说
还要这寂寞照亮它自身
袈裟说

八.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滋养温热了我一生的
原来就是这口气
 
九.

寂灭中悟想的 不是空 是有情
不可须臾离的 不是道 是空气
似空非空不离不弃的气 是我的诗

十.

鲜活的空气让我写诗
尽管写出来差不多已是废气
现在污染这么严重了
那我还写个屁

冥思录13:浩劫 2006-07-04
一.
静守一屋西风
任残垣剥落成迷离的花朵
你盘膝而坐
如同一尊古佛
用澹然的眼神
拒绝一切诱惑
 
世事驰若浮云
曾几何时
辽阔记忆中
不再有太阳升起
不再有春天来临
而一座座墓碑
在夜幕铺往天边时
依次耸起
阻挡每一盏灯光
阻挡梦游者的脚步
 
二.
负载沉涩的思想
独行在大野丛林
每当寒风吹刺衣襟
仰望那夜空皓洁
你便突然发现自己认识每一颗星星
并且知道它们的年龄
而所有遨天历海的伟大业绩
却再也不能感动人心
你永不回头地
走向天涯 终于
在路的尽头
也凝挂作一滴苦涩的泪
在亘古的宁静中
思考生命的主题
 
三.
是自我放逐
抑或身不由己
这一切已变得不再重要
你走得太遥远了
凄凉的跫音
飘向深谷
人们在黎明到来之前
安然入睡
 
而你
为了追逐某种神秘的召唤
踏遍了宇宙各个角落
粲然的微笑
却在另一场漫天大雾中
迷途
饰演了一番
预期的蒙难
 
四.
作为唯一的旁观者
你阅尽了人世沧桑
大轮的叶桨依旧翻复
古陶,木马,望远镜
和断臂的维纳斯
在你面前一页页地掠过
然后纷然破碎
黄金的价值
仅在一闪之后
立告灰飞
 
历史太沉重了
你的脊梁不堪负荷
但仍弯曲成弓的形状
寻找利箭
射杀假想的仇敌
 
五.
在铁蹄蹴踏的烟尘中
有十万具骨骸
永不腐烂
森林,山脉和房屋
在他们身上
黑压压地繁衍,生长
江河浩瀚奔流
而他们的精魂
夜夜飞出体外
追逐那横拖铁帚的邪恶之星
扫荡宇宙
 
六.
盘古已死了几万万年
女娲也死了几万万年
无数个风风雨雨
都已消逝
那块石头再也不能沉默
终于 末日来临
最后一颗星星宣谕道:
我是没有轨道的
所到之处 尸骨无存。。。
于是燃烧 陨落
砸向坚实的土地
 
尘世之城塌陷了
上帝之城塌陷了
在一万万年的混沌之后
将有一只硕大的手掌
重拾那开天巨斧
突破心之牢狱